品学书屋 > 科幻小说 > 战俘 > 第65章 绝境
这样的拖延又进行了一日,宣武侯兵困跃龙山的消息已传遍附近各大城镇,乙九就是在此时得了消息离开清化向方谨初求援。

然而和外界所传不同,魏钧并不是被羌戎围困在山谷中,反而是羌戎人被魏钧连续不断的骚扰拖在了卧龙谷。到最后阿史那布哥被魏钧弄得咬牙切齿,生生熄灭了撤军的念头,一边咒骂魏钧这个疯子一边回过头来开始猛烈地朝谷内进攻。

他不会再有任何幻想,他知道不彻底解决掉这支不足两万的残军,他将不会有机会离开北靖的土地。

此时对于羌戎人来讲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关头,死死咬在他们身后的丰野军让他们不能从容不迫地向平都进军,阿史那布哥已经在后悔被北靖军方的不作为所迷惑,微弱的抵抗让他们生出盲目的自大,甚至以为可以就此撼动这个当世第一强国,一路打到了敌国都城。直到丰野军用强悍的战力扭转了局面,顿时情况岌岌可危,他们这支孤军随时可能被消灭。

这支军队原本就是集中了羌戎各部全部的力量孤注一掷,八成以上的青壮年都被他们的可汗投入到了战场上,如果尽数折损在这里,只怕羌戎数十年再不能恢复元气,怎能不让阿史那布哥焦虑异常。

偏偏就在这个进退两难的时刻,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威胁最大的军队被他们的主君毫不留情地抛弃,机会就这么摆在了阿史那布哥眼前。

那一刻阿史那布哥简直欣喜若狂,他毫不犹豫地把被出卖的真相揭露给了魏钧,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目中的机会在三天里一点点错失,从天堂掉回了地狱。

没有人会错过到手的军功,眼前局势无比明朗,魏钧可以说是用另一种方式营造出了前后夹击的局面。禁军、靖安军,甚至新陵军,不管哪支军队只要朝羌戎后路包抄过来,都能把来犯之敌一举歼灭,甚至连阿史那布哥本人都不再心存幻想,此时他对魏钧的怨恨到达了顶峰,完全不顾迫在眉睫的覆灭之危,一心想把眼前的仇敌解决掉。

那一日的出卖事后魏钧并没有说一句解释的话,只是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的决定,一如出兵之前那些简单的话语:

“丰野军不为权贵而战,只为守护百姓的太平。”

阿史那布哥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精明的将领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傻事,答案其实就这么简单。

同一时刻,君临天下的新帝在沾沾自喜于眼前的渔翁之利,手握重兵的新陵镇抚使设下重重伏兵拦截来支援的靖安军,各方诸侯齐齐观望漩涡之中的争斗,盘算利益得失,只有身在局中的那支孤军,仍在为了这个最单纯的目的战斗不休。

穷途末路的羌戎人把愤怒和恐惧通通发泄在丰野军身上,他们陷入了真正的苦战,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同袍牺牲在他们身边,他们甚至都收殓不完战友的尸身。

那一刻最懂机谋的宣武侯抛弃了所有谋算,最以神出鬼没著称的精兵强将陷入惨烈的消耗,最心疼士兵的军官们咬牙下令让越来越多的人投入战场,只为了等一个能彻底消灭羌戎人的转机。

这个转机看起来堪称近在咫尺,丰野军以数千年轻的生命换来的三天时间足够各方军队形成合围,连阿史那布哥都不再抱任何希望。

然而……并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出现在羌戎人的后方。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狂喜再次降临,阿史那布哥不知道北靖军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是长生天给他这头草原雄鹰的莫大眷顾。如果他能彻底吃掉卧龙谷中这支残兵,或许还能有机会赶在北靖大军合围之前摆脱追击,毕竟若论机动性,唯一能和他们不相上下的只有魏钧的这支军队,而眼下心腹大患已丧失最大的优势,在失去给养支援的情况下,被迫用最原始的方式和他们血肉相搏。

自信重新回到阿史那布哥心中,他不信到了这步田地,那帮不要命的疯子还能无怨无悔地拼下去。于是攻守易势,之前丰野军的主动骚扰牵制变回了被动的死守,抵抗羌戎人竭尽全力的进攻。

卧龙谷内,三天的干粮很快吃完了,丰野军开始就地取材,树叶、野菜、山中零星猎到的野兽,战士们的体力迅速下降,出现了明显的力不从心,于是第七日上,魏钧下令杀了第一批受伤的战马。

此令一下无异于饮鸩止渴,且不说让骑兵们对朝夕相处的战马下手有多艰难,战马是他们战斗力最根本的保障,杀马对士气造成的伤害,甚至还要超过饮食短缺。

那一日曲正杰在人前镇定自若地指挥士兵布下埋伏陷阱,人后终于崩溃失声,“为什么”三字一出,旁边的朱琇等将领齐齐默然神情消沉,魏钧朝四周一望,心头也升起了无奈之意,那一刻以他的心志甚至都有瞬间动摇。

硝烟尚未散尽,鲜血尚未干涸,魏钧遥遥望向平都的方向,陛下,多年君臣情谊,你竟无端疑忌迫害我到了这般地步,我又何尝不想问一声为什么。

龙座上的人尚在遥远的平都,而眼前却是性命相托的战友与部下,魏钧连自己心中的疑问都回答不了,便只能以一往无前的孤勇把自己变作唯一的光。

他蹲下来亲手握着曲正杰的双肩,语声沉稳一如既往:“如果你还想保家卫国,就给我撑下去,我们还有一万八千个活着的兄弟,别叫他们真的失望!”

从那日开始,魏钧再没脱下过身上的铠甲,永远冲杀在最前方,战场上的士兵们不管何时抬头,都能在一杆“魏”字大旗下看见鲜红的冠缨跃动招展,于是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更多的人开始变得沉默坚忍。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孤愤之气积聚到顶点终于酿成一杯烈酒,在坚冷的外表下点燃癫狂的火焰,于极致的黑暗中爆发出光明,令他们不约而同地甘愿做了扑火的飞蛾。

他们以对信念的无限忠诚,回报这一路经历的所有不公与谋算,现实越是冰冷阴暗,便越要以心头热血照亮黑暗。

卧龙谷内折损过半的丰野骑兵仍在顽抗,几百里之外的靖安军心急如焚。自从那日乙九带来魏钧兵困跃龙山的消息,方谨初就恨不能立马带人过去支援,然而偏偏新陵军拦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穿越逍遥谷只需两三日便可到达跃龙山,如果要绕过去却要花费十余日功夫。

方谨初心思急转,冷汗从后背一滴滴流下,营帐中靠在床上的乙九神情急迫,一众将领一面焦躁难安一面愁眉紧锁,却无人敢出声打断方谨初的思路,一时间只闻粗重的喘息响成一片。

新陵军的异动虽在意料之中,可却是情理之外。按说在这个时候,魏钧的这支骑兵是唯一能够有效打击羌戎人的力量,就算孟长策有反意,那也应该趁着丰野骑兵和羌戎人互相牵制的时候直扑京城,在第一时间解救被软禁的睿王,抢占大义的名分。可现在他埋伏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方谨初闭着眼睛,从头开始根据眼前发生的事推算各方的势力和意图。按照乙九的描述,他是在清化知晓魏钧被羌戎围困的消息,然后就立马赶来给他报信,那时没有人知道新陵军有异动。凭乙九的脚程纵然带着伤从清化感到逍遥谷也用不了一个昼夜,可逍遥谷却布下了连乙九都不能轻易脱身的伏兵阵仗。再联想之前联络不通,通信兵接连失踪的状况,不难知道,新陵军绝对是早有预谋,调兵遣将只怕在至少十余日前便完成了。

也就是说,早在魏钧被困之前,孟长策就已经把战略眼光放到了北靖北方这一区域,而放弃了对平都的争夺,他们和魏钧只怕都是恰逢其会,正好撞在了新陵军的布置中。

而魏钧好端端的又为何会被羌戎困在跃龙山?他这是中了敌方的计策,还是……

想到这里方谨初心头一跳,从收到消息时他就有种强烈的别扭感,现在他明白过来了,他的别扭感正是来自“魏钧兵困跃龙山”这条信息本身。他虽然不知道阿史那布哥事实上并不是围困的一方,而是被魏钧强行拖在了那里,但无论如何入侵者跑到敌国腹地去打持久战绝对是个无比荒谬的战术,除非阿史那布哥另有倚仗,或者……这样的局面本来就是被刻意营造出来,用来实现拖延,与消耗。

方谨初心思越来越沉重,只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望着眼前父亲的旧部们一张张心急如焚的脸,有种懊悔地念头在心里转了一轮。如果新帝一直对他的父亲心存疑忌,那靖安军中必有他的眼线,只怕他暂时入主靖安军的消息也不是秘密了,如此反倒坐实了那人对魏钧的猜疑。

然而后悔的想法不过一瞬,很快就被他丢开了,就算他一早猜到这个情况,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事实上在他身份泄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那是个要么君临天下,要么身死人手的位置,足以把每一个谦谦君子改造成权力的奴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总有爆发的那天。

他该怎么办,才能解救眼前的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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