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学书屋 > 科幻小说 > 战俘 > 第142章 滴水之恩
两位老臣说着隐秘的往事,另一边两刻钟前,魏钧见方谨初忙着应酬,就借嘈杂的场面,找了个借口和魏恒从德泰殿遁了出来,去东营查问御林军今夜巡防的事务。

结果他刚从德泰殿出来,绕到宣政殿后东侧接近太庙那条宫道上的时候,就看见褚云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见到他之后眼睛一亮:“郡王,原来您在这,真是太巧了,卑职正想去德泰殿找您。”

魏钧停步:“有急事?”

褚云忙道:“是的,卑职刚接到肃州那边的消息,事情不大,只是和知义伯有关。”

魏钧闻言一扬头:“阿恒,你先过去吧。”魏恒领命而去,魏钧又朝德泰殿折返:“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却说德泰殿中,卢静城坐在高台下靠前的角落里自斟自饮,如今看在陛下面子上无人敢排挤于他,却也没什么贵族愿意认真与他交往,卢静城亦不以为意,落得清闲。

他在北靖孑然一身,一食一饭靠的都是人家照拂,能有眼前这太平日子过已经算是苦尽甘来了,他不敢不知足,甚至还颇能从眼前的处境中自得其乐。他是第一次见北靖年节风俗,也是第一次欣赏平都宫廷乐舞,好奇的情绪刚刚上来,就被眼前这盛世繁华之景勾起了家国之思。

只是他的家国虽在,却已无他的立足之地。两国盟约早已签订,年前第一拨朝廷的商队也已派出,而西宁满朝上下被北靖的强盛吓破了胆,拼了命要与北靖修好,原先主战的都被不遗余力地打压,他难以想象他的家族如今会是个何等尴尬的处境。

他的父亲已逝,母亲却音讯全无,还有年迈的祖母并一个襁褓中的庶妹。他拜托苏芩芳从魏钧那里打听过家人的下落,却被告知肃州破城后卢家人已都不在城中,查不到下落。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等局势稳定下来,回乡探亲的可能,想了又想,觉得求陛下同意他回去不难,难的却是回去之后该如何寻觅家人的踪迹——他连自保都困难,怎么说也是西宁人,总不成叫陛下为了他的私事动用军队护送他入境!

卢静城长长叹气,心中怅惘,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回头一看,是个内监打扮的寻常面孔,见他注意到自己,忙猫着腰上前几步,凑在他耳边悄声道:“卢公子,魏帅请你出来一趟。”

卢静城讶异,听对方用了他和魏钧之间的寻常称呼,便未怀疑,站起来跟着他从侧门出去了,一直绕到配殿西侧的耳房,推门进去,果然是魏钧等在里面,旁边还有个低级官员打扮的书生,他认得是魏帅身边的谋士褚云。

“魏帅……”卢静城慌忙行礼,一脸莫名,不知他这个时间把自己私下找过来做什么。他与魏钧之间多少总是有些尴尬,往常跟他有关的事情,小事是乙九捎句话,大事则一般是苏芩芳出面的。

“坐,”魏钧简洁地道,“阿云,你来说。”

卢静城忐忑地在褚云对面坐了,听他语气慎重,徐徐地说:“卢公子是这样,鄙人刚收到肃州传过来的消息,我们打听到公子家人的下落了。”

卢静城猛地弹起来,失声道:“什么?”他先是涌出狂喜,继而大惊,想到了如果他的家人平安无恙,褚云不至于这个时间闯进宫里汇报,魏钧也断不会如此仓促地寻他,巨大的恐惧让他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发抖:“是……出了什么事?”

“卢老夫人已在九个月前病逝,”魏钧果断道,只一句卢静城就失魂落魄地跌坐了回去,“你母亲性命暂时无恙,只是得了重病,你妹妹生母已逝,你母亲养着她。”

他望着卢静城惨淡的神情,心中略有不忍,缓和了语气沉稳地说着:“消息是惊雷堡的人传过来的,齐将军也派了人去打听,确定你母亲患的是胸痹。此症不算难治,但如今西宁国主对你的族人十分严苛,你家人原本住的是高家的庄子,为躲避官府查问不得不在各地辗转,寻医问药上多有不便,所以……”

卢静城六神无主,大口喘了一阵强忍着把恐惧压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直直地对着魏钧跪了下去:“魏帅!求你救救家母,静城……静城……”

声音卡在他喉咙中,他寻遍自己身家性命也找不出有什么能打动魏钧的,魏钧却不等他说完就站起身把他拽了起来,还带了些笑意:“哎哎,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卢静城感到从自己上臂传来了强大的力量,伴着隐约痛意,他怔怔抬头:“魏帅是说……”

“所以齐将军做主,索性把你家人接到了肃州,然后一路送来了平都,今夜刚刚到达,我已经派人去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了,也通知了太医院,你现在就跟褚云出宫,等你回去,应该就能见到你母亲了。”

送走卢静城,魏钧又回了德泰殿,此时宴会已到了尾声,方谨初和百官都坐回了原位,见魏钧回来,方谨初带着询问朝他看过去,魏钧便走到他身旁,低声说了卢静城的事,方谨初挑眉,赞了一句:“齐叔叔有心了。”

魏钧淡然而笑:“小卢庇护过你,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欠他人情,他的事情大伙自然上心。”

两人的对话被身后的乙九听在耳中,心里暗忖,真不知道倘若定国公泉下有知,看见这一幕会作何感想。苦心孤诣大半辈子反落得身死人手,最后家小居然凭着儿子一时的善念在敌国得享太平,命运何等荒谬无常。

除夕的前半夜就这样热闹而纷扰地过去了。宴会结束之后,百官纷纷出宫,魏钧留在了偏殿等待魏恒的查问结果,方谨初则在群臣出宫前就先一步回了永华宫,回去之后,又悄悄派了荣德甫过来留魏钧在宫里住,得了肯定的答复以后,就把侍从都挥退,一个人靠在枕屏上看书。

等到魏钧进来,偌大永华宫一路竟没见一个人影,只在沿路枯草中点了石灯,他暗暗好笑,熟门熟路地进了方谨初的寝宫,刚进了正堂,就看见方谨初只穿着袜子从内室走出来,嘴角上扬眉眼弯弯,迎上前抱住他的手臂,还左右晃了晃。

魏钧轻轻挣出来,蹲下身去握他的脚腕,声音柔而微哑:“这隆冬天气,怎么鞋也不穿就往出跑。服侍你的人呢?怎么连个火盆都不点。”

方谨初乖乖站在原地,顺着魏钧的力度抬起脚,阵阵暖意从他的掌心传到自己脚底,酥酥痒痒地流遍全身,不由趴在了魏钧肩上,爪子在他后背一阵扒拉,笑得好似一只爱娇的猫,“你要来嘛,我就让他们都出去了。”

魏钧干脆一使劲直接站了起来,把方谨初就这么扛在了肩上,大步走进了内室。方谨初哈哈直乐,任凭魏钧兜着他的腰把他轻轻掷在了床上,又顺着力道滚了一圈,衣襟半散,最后整个身子都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和一抹雪白的肩——也是他身上难得没有伤痕完好无缺的一片皮肤。

分明还未燃火盆,魏钧却忽然觉得室内的温度已烫人。他蹬掉鞋上床,脱得只剩里衣,伸手从被子底下捉住方谨初的脚,替他脱掉踩过地面的袜子,然后把人搂在怀里,开始絮絮地说话,先把卢静城的事以及肃州的其它消息详细说了,又讲了方才魏恒来回报的御林军核查情况,方谨初一边听,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把手伸进魏钧的领子抚摸他胸口。

两人在无限暧昧的气氛中随意自如地聊着正事,谁也没觉得怪异,当方谨初听到“陈琦”二字的时候,目露震惊:“怎么?查了半天居然查到了阿恒哥哥自己身上?”

魏钧“哼”了一声,忿忿然道:“他觉得是手下疏忽了,我看没这么简单。我看过今日巡防的名单,领头的虽是陈琦,但其中有好几个分明是废帝旧属,谁知都是什么心思。他用的那个副将心思圆滑,说不定就是揣摩着阿恒的意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人家可乘之机。”

他越说越觉得烦躁,从襟口捉出了方谨初的手腕,禁锢在胸前,“这小子光顾着讨好意中人,做事实在没个准数,御林军何等重要,倒被他拿去人家面前献殷勤,如此公私不分,我看是该提点他一下了。”

方谨初闻言更加惊讶:“怎么?大哥你居然不知道?”

魏钧一愣:“我知道什么?”

方谨初哽住,伸手去摸他脑门,被一巴掌拍了下去,于是放弃,“默许我皇姐往御林军里安排她的人,是我告诉阿恒哥哥的啊。我不是觉得与其让他们猜疑惊慌,不如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嘛。这事你不是知道吗?御林军整编完成的时候,我特意让他把名单给你过目了啊。”

魏钧顿时就想起来了,脸上开始发红:“呃……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嗯……对,是的,我是看过,当着你皇姐和郑王世孙的面,想起来了。”

他十分尴尬,那天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惠宁的心意,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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