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午饭后，一点多钟，唐萌开着车来到了村委会。他一见到田学军就问：“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田学军就让张勇将上午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唐萌警官听完后略一沉吟，对田学军说：“这里边有情况，要不咱到山上看看吧！”
“我也觉得蹊跷，才给你打的电话。” 田学军说着一指张勇，“让张勇一块上去吧，他熟悉现场？”
“好吧！”唐萌同意了田学军的观点。
田学军拍了怕张勇的肩膀：“怎么样勇子？别怕，有叔呢，大白天没事。”
“好的叔，我跟你去！”
这时张贵普和林悦互相看了一样齐声说：“那我们呢？”
唐萌警官笑了笑：“去这么多人干嘛，又不是抓犯人，再说人多了对保护现场不利。”
田学军情知两人查案心切，在家里肯定待不住，就对唐萌嘿嘿了两声说：“他俩想上这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让他俩在一边跟着看景，咱忙咱的不碍事。”
“对，对！”两人生怕不带上自己了，赶忙答应着，唐萌也不再坚持，笑着说，“好吧，管这片三年了，我还真没上过咱这大冢子山来，那咱走吧。”
沿着小路，出了村就是一片玉米地，秋玉米攒着红缨形成了一片青纱帐，玉米地紧挨着谷地，谷子上了穗，开始弯下了头，时令过了处暑，石楼子村即将进入收获的季节，一行五个人，踩着乌龙河的河堤向上走去，出村不远就到了陈玉存家的果园。
果园里陈玉存夫妇正在忙碌着，一抬眼看到了正往山上走着的五个人，就扯开了嗓子喊：“二兄弟，唐警官，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呀？”
田学军回应道：“玉存哥，你摘苹果呢？唐萌警官来查勘一下乱采石料的事情，这不有人举报说，夜里咱大冢子山有采石材的，上去看看去。”
“嗨！这山谁敢采呀，借他俩胆也不敢来，别说夜里了，就是大白天有几个敢上去的？！我打包票没有，就是二狗子在牛皮洞子边上淘地说是要种丹参呢，甭听那些打电话的胡咧咧，赶快来喝口水吃个苹果再去吧小唐警官？”
说着陈玉存做势就要下了苹果树泡茶去，唐萌赶忙说：“不忙，陈哥，我上去看看待会下来再来你家坐坐，工作要紧。”
陈玉存一听忙工作，就不再相让了：“行，唐警官，二兄弟，待会忙完了一定过来呀？”
走过陈玉存的果园前边，前边就是黄书才的果园，黄书才的果园就在牛皮洞子旁边，众人沿着河堤边往前走，一边走着唐萌一边说：
“行啊，大主任，撒谎不带脸红的呀？还查勘偷采石料呢，你这是把人民警察带沟里，帮你一块圆谎呐！”唐萌警官话里连讽带刺地说着田学军。
田学军笑嘻嘻地回答：“老实人笨办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跟他说实话反而事多，不如编个谎他就不起疑心了。”
林悦是南方人，没见过北方的果园，一切都感到很新奇：“这果园里的水果真多，有梨子，还有红苹果，黄苹果……”
田学军笑着说：“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里柿子烂赶集，小悦，咱这山还真是风水宝地来，到农历七月的时候山上的核桃就熟了，那核桃可以补脑子，再往后这果园里就可以吃到黄灿灿的大苹果了，你看那一片山楂，还有梨树上黄澄澄的大黄梨，现在都正是最好吃的时候，再过两天收完秋还有红富士苹果，毛栗子，咱这大冢子山的水土特别好，长出的水果特别香甜，就是没有宣传好，没能让大冢子山的水果走出山村去。”
“咱这里有许多家果园吧？”
田学军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冢子山说：“就他两家，看见没，再往前就没人敢去了”
说话间就走过了牛皮洞子，众人踩着水边的石碴子往上走，走着走着唐萌警官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对田学军说：“田哥，咱这山有些奇怪，怎么山半山腰以下全是土，到了半山腰以上就有了石头呢？”
“嗯，我也不太清楚。”田学军回应道，“咱这里大多是石质山，石灰岩山体，而且汶南河两岸的土地特别肥沃，不过咱这大冢子山却有些奇怪，你看咱脚下的乌龙河，牛皮洞子以下河底是泥土和砂石，而且不大往下渗水，但是从这里往上石头越来越多，上边有个螃蟹沟，过了螃蟹沟再往上，山上到了旱季滴水没有。”
穿过牛皮洞子，就到了螃蟹沟，螃蟹沟是一块方圆上百米的开阔碎石滩，螃蟹沟东边有片野栗子林，西边有道石堰，石堰的上边就是女儿林，刚上到螃蟹沟，唐萌注意到了沟东岸边，野栗子林边有片地，有个人正在用担子挑土平整堰坡。
“李二狗，李来柱！”田学军对着那人喊了起来。
林悦远远地看清了那个人，那人正是林悦第一天去村委会见到的那个写保证书的人——李来柱。
李来柱听见有人喊他，就朝这边看，当他看见唐萌和田学军的时候，赶紧扔下担子跑了过来：“主任，唐警官，你们怎么上来了，找我有事？”
田学军首先开了腔：“我早听人说你淘土种丹参，咋样，你看你这一身土的，地整的咋样了？”
李来柱唯唯地说：“淘了快二亩地了，这上边土不大厚实，但这沟子里的淤泥肥的很，我挑了淤泥来掺到土里，整好了地，明年春天种上苗子，后年就能挖了卖药材呢。”
“怪不得你这么一身泥腥味呢，”田学军犟了犟鼻子接着说，“不过，这河泥倒是省了施肥了，亏你想的出来，也难为你这不在城里打工，跑回来种地了。”
李来柱脸“唰”地红了起来，村里人谣传，二狗子媳妇和李国梁有一腿，后来二狗子就吓的不敢在城里打工，跑回来种地，顺便看着媳妇，这是石楼子村心照不宣的秘密，田学军刚才不小心说到了他的病根上了，所以脸“唰”地红了。
唐萌看了李二狗一眼，问道：“李来柱，你最近见过陈玉山么？”
李二狗指了指野栗子林说：“他头晌午从他那屋里出来，在这边转了转，”说着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女儿林说，“吃了饭他又去到了那里，然后顺着山就走远了，他一打猎的，有时候走远了，一天也见不着他，他下的兔子套听说有几十里路呢。”
“那你这几天晚上在这附近了么？”
“晚上？”李二狗睁大了眼睛，朝女儿林方向一咧嘴说，“看没看见，那边那‘舍地’，阴的很！别说晚上，下午头着落太阳我就往下走，要不是野栗子林边这片地原来有人侍弄过，咱这山里的‘白花丹参’能卖高价，我才不上来呢，晚上除了野鬼似的陈玉山，离这里最近的就是果园里的黄书才了。”
“白花丹参能卖高价。”田学军知道李二狗说的不错，这汶南镇的白花丹参长在青石山里，开白花，功能活血，主治血脉瘀阻，消痈止痛，是远近药店里的奇货，也难得他想的出来，这片地种药材既有肥料，土地又好，只要种了不用管，隔年就可以收获了。
唐萌朝李二狗点了点头，说：“嗯，你继续忙吧，注意这附近要有什么可疑人员过来及时到村委跟田主任说。”“另外，不要让陈玉山知道我们曾经向你打听过他”唐萌又特意提醒了李二狗。
“行，行，唐警官你放心，一有什么情况我一定向你和主任汇报，”报告完毕，李二狗回到地头，继续挑起担子淘土。
众人淌过螃蟹沟的乱石滩，张勇前边带路，顺着前天夜里他和贾军走过的地方，爬上了的那道石堰。再往上两百来米，半山腰有个岭子，岭子顶上就是那两棵大柏树了。
眼前就是大名鼎鼎的女儿林，一看就知道多年没人来过了，杂草荒芜了小道，拉拉秧和爬藤的牵牛花中是一个一个的坟堆子，不远处树上一只乌鸦在“哇……哇……”地叫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凄凉。田学军和唐萌还有张勇在前面走着，林悦和张贵普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坟子间没路，拉拉秧一旦接触了皮肤就会留下一道血印子，三人捡杂草少的地方落脚，陈家的坟头就在岭上大柏树的东边，虽然不是很高，但时不时要清除杂草，寻找路径，爬起来却很费时间，这时就见一片黄花蒿的从里，似乎有一条窄窄的容人穿过的缝隙。
“这里怎么也没人来整理整理？”唐萌问。
“嗨，这荒山野岭的谁上来啊！全是嫁不出去的姑娘和丢弃的死孩子，除了她们的父母谁还记得呀，父母在时还能有个照应，父母没了，那些有记性的逢年过节还烧一刀纸，那些没记性的就把她们遗忘了，所以村子里就传言，说是这些女鬼会去村里偷孩子养，凡是被她们盯上了，就领到这林子里来，故事传的可邪乎了，说不出的瘆人，导致后来村里的人连‘女儿林’三个字都不敢提，更别说过来了。
不过这里最可怜的顶属咱们要去的陈家坟，陈祥的娘有儿子，却被迁葬在了荒林子里，也成了孤魂野鬼，陈祥和他娘本来感情就深，真要说起来啊，陈祥这不说话的毛病，跟他娘被陈家人葬在这里也有关系呢。”田学军无奈地说。
“老封建害死人啊！”唐萌摇了摇头感叹到。
这条窄缝似乎是人走过的，三人就沿着缝隙往上走，几步路就穿过了那两棵大柏树，再往前面走，就到了要去的地方。
赫然，三个坟堆出现在几米见方的一块平整的土地上，正如张勇所说，依次排开的三个坟子，有一个新一点的一定是陈祥他妈的，而最东头那个肯定就是那个叫‘陈素娥’的姑奶奶了，陈家的坟就在岭的最东边，再往东几步路就是野栗子林的边缘了。
“咦……”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在姑奶奶的坟堆前竟然有几样菜，还有一瓶白酒和两只酒杯，一堆纸灰中还残存着没来的及焚化的黄纸，显然这个坟子刚清理了杂草，还培了些土，坟头上面压着一块坟头纸，而就在坟子前边，还有一张折叠的整齐的纸用一个小石块压着，唐萌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张纸，那是一张泛黄的有些霉味的纸，看那质地和颜色已经很久了，唐萌轻轻展开那张纸，上面竟然有一排娟秀的小字：
“万马军中一小丫，颜似露润月季花。体灵比鸟鸟亦笨，歌声赛琴琴声哑。双目神动似能语，垂髫散涌瀑布发……”竟然是一首长诗。
“是林海雪原中“二零三”首长写给小白鸽的诗。”田学军看了看纸上的诗句说。
唐萌警官“嗯”了一声同意了田学军的观点，又一转头问张勇，“你前天夜里看到的鬼火是什么颜色的？”
张勇用手一比量说：“有鏊子这么大，红色的火焰，”
“红色的火焰？”
“对，红色的火焰。我记得很清楚，贾军也说过。”
“那旁边有个‘鬼’一样的影子，你看清楚了么？”唐萌警官继续问。
“我们爬上来才刚一看见，夜猫子跟着就叫了，俺俩当时就吓傻了，从那边跳下两米多高的石堰就跑了。”说着张勇一指刚才众人上来的石堰。
唐萌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又详细检查了遗留在地上的痕迹，一瞅田学军说：“先下去吧，情况基本清楚了，”说着把那张写了字的纸用一个塑料袋装了起来。
“怎么，这张纸也要拿走么？”田学军好奇地问
唐萌“嗯”了一声说：“先借用一下，等调查清楚了再给‘她’还回来，”说着朝陈素娥的坟努了努嘴。
“咦，那俩小子呢？”
田学军和唐萌只顾勘察现场了，一回头才发现林悦和张贵普没了踪影。
张勇指着大冢子山的山顶说：“他俩在哪呢！”
原来在三人寻找“鬼火”的时候，林悦和张贵普二人已经沿着山脊线，爬上了大冢子山的山顶。大冢子山并不高，他俩正在山上挥手呢。
林悦和张贵普看查案现场没自己什么事，就偷偷爬上了大冢子山的山顶，这大冢子山并不高，周围的高山将大冢子山环绕在怀抱里，大冢子山前面有两道长长的土岭，两边就是盘龙沟和虎头崖，而前面山脚下就是石楼子村。
他俩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北方的山区，立秋后特别是过了处暑，空气中的湿度就下来了，天更蓝了也更高了，白云在天上自由挥洒着，像瀑布般流淌，也像个魔术师变幻着手里的道具，更像一个个懒洋洋躺着的大绵羊，呈现出不同的样貌。有一朵白云就笼罩在了大冢子山的山尖上，太阳从云缝里射下金色的丝线，照在岩石和柏树上，也照在了他俩的脸庞上。
这时秋天的沃野上，成片的野菊花盛开了，黄色的旋覆花一蓬一蓬的，像一支支簪子插在大冢子山的发髻上，美丽的乌龙河九曲十八拐地淌进了远处的汶南河，汶南河就像一条玉带在远山间环绕着，这山上视线极好，还能看到河滩上有一位牧羊人，正在放羊呢，那羊群在草丛中就像一块块白玉，
山下的果园里红绿相间，那是绿色的果树和树上的红苹果，一片片的庄稼织成了绿色的毯子，一栋栋的房屋被高大的树木包围着，有杨树、柳树、枣树，从山顶俯瞰石楼子村，美的就像欣赏莫奈的油画，他们在山上欣赏着，直到田学军向他们挥手呼喊了，他们才沿着山脊线往下走。
田学军老远就问林悦：“怎么样，上面好看么？”
“太漂亮了，就像诗里写的那样！”林悦快乐地答到。
“诗？什么诗，说来我听听？”田学军笑着问。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顿了顿林悦又说，“这是唐朝王维的诗，王维这个人写的诗很空灵，这四句是他的《终南别业》里的，虽然诗写的终南山，但跟我们这山很应景，你看，这乌龙河走到尽头就是大山了，山上有美丽的云朵，”说着林悦又指着收了工，正挑着担子往下走的李二狗说，“他不就是林叟么？或者二叔，你将来也可以在这里种点白花丹参，那你也是林叟了。”说完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张贵普又把田学军拽到林悦身边问：
“哥们，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田学军瞅了瞅周围，低声说：“前天夜里有人来过这里，”说着，他的手指向了女儿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