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说!”她厉声。
“唐家大郎唐修靖不在岭南,于两月前私自回了邵安。”
陆锦阡闻言,垮了一日的唇微扬,“唐修靖在职擅离,治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可不难。”
探子低道:“是,公主可要命人告发。”
她敛了敛神,前阵子唐盛祁前去洛中查案时刚立了大功,就算现在告发此事,陛下看在唐盛祁的面子上,也未必会动怒治罪,说不定只会轻轻罚过。
只是,唐修靖为何暗自回邵安,又不曾回过唐府。
她思索了一会,双手握拳。
难不成唐咏宁还在邵安城内,李乾还能将她藏在哪?
“唐修靖如今在哪?”她忙问。
探子道:“安置在了东街一客栈内。”
陆锦阡面上阴沉,“立刻命人寸步不离跟着,若有消息立刻来报。”
探子应下,正要离开。
她忽然将人喊住:“等等。”
她给身旁的婢女递了个眼色,婢女从屋内取出了银票,退出了屋内。
陆锦阡几乎是咬牙切齿,“拿着这些,去顾些杀手,一旦唐三娘现身,立刻替我取了她的性命。”
她绝对,要唐咏宁的命来泄恨。
……
暖芷轩内,过了半刻钟后,唐咏宁轻手进了里室,梨木桌几上冉冉而升着几缕白雾,罗帷下男子呼吸渐沉。
她低唤了一声,“二爷。”
见无人应答,她踱步至他的塌边。
她低眸看着熟睡的人,男人眉眼深邃,鼻梁英挺,眉心微微拧紧。
他每每睡沉了都会蹙眉,唐咏宁轻抚了抚他的眉眼。
她曾避他如豺狼,以为他如梦中般残暴狠毒,可又不知从何时起,对他愈发依赖,甚至生了几分喜欢。
这些日子亲密相处,她很清楚,这个李乾和梦中那个不一样,他不会伤害她,待她温柔疼惜。
可她也知,他不可能一辈子养着她,阿兄能查探出来的事,别人未必不能,何况他即将娶妻,时机已到,她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温笑,俯下身子,吻了吻他的眉心,悄悄在心中默了一句再见。
未几,她掖了掖他的被角,转身离开。
她扮成了院中的小厮,从后门摸黑离去。
她答应过他不会再擅自离府,他便信她,因她不开心,便撤了院子看管的护卫,许她出府。
若不是这些,她今夜恐也没那么容易出去。
等出了后门,抬头一望,不远处的脖子树下绑着一匹骏马。
这些那是她提前准备好的。
她跨上马背,临行时,回头望了一眼。
绣居阁前,唐修靖与随行的两三个护卫,等候多时。
“小宁,一切都准备好了,随阿兄走吧。”
她拉动手上的缰绳,点了点头。
不远处,几个黑影蹲在墙边,正注视着这处。
隔日,杜昭在外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人应声,他突觉不对劲,闯了进去。
李乾睡得沉,却也被这声破门声惊醒。
他眉心牵动,费力地抬起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杜昭急道:“二爷该上值了。”
须臾,他含混的眸逐渐清明,他看了眼身旁,眼眸一紧。
“唐咏宁呢?”
杜昭环顾四周,也未见唐咏宁的身影。
“许是出去准备早膳了。”
李乾一抬眼,见桌几摆着香炉中早已燃尽,“上回我让你验的东西呢?”
杜昭胆战心惊,遮掩道:“爷要不晚些问问小主子,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半阖着眼,一阵晕厥感上涌,不耐烦地蹦出一个字,“说。”
杜昭小心翼翼道:“找郎中瞧过了,说是女子用来避孕的香。”
话音坠地,他陡然睁开眸,手背青筋直跳。
他冷笑一声,语无伦次道:“避孕,好啊!”
好一个坏了良心的小姑娘,就这般不情愿跟他。
他看着眼前的香炉,愈发怒不可遏,抬手正要打翻,却发现手上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脑海中陡然跃过她昨夜的不对劲。
他连吼两声。
“她人呢,去找!”
“让人去找啊!”
整个嶂园翻遍了都不见唐咏宁踪影,屋内乌泱泱地跪了一批人,不敢作声。
杜昭哆哆嗦嗦道:“二爷,昨夜有人见到一小厮溜出府,除此,再没有别的了。”
李乾面色寒冽阴翳,将桌上的茶杯掀掷地面。
“牵马来,我要出城。”
他猛地站起身来,心脏像被撕裂般疼,他大掌捂着襟口,骤然咳出了一抹殷红。
满屋子的人都吓傻了,杜昭头一个箭步奔上前去,将人扶回座位上,“二爷,你…你紧着身子先,我这就派人出去找。”
李乾喘了一息,摆手道:“不可。”
唐咏宁是何身份,已死的罪犯,若现下大张旗鼓派人去寻,势必惹出事端,那时,他怕自己就真的保不住她。
他缓了缓,咬牙道:“此事不得声张,我自己去。”
话落,他带了身边几个护卫快马出了城。
……
唐修靖一行人出了城后匆忙疾行了一夜,直至翌日天幕昏暗,方得见落脚处。
“小宁,我们在此歇一夜吧。”唐修靖道。
唐咏宁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客栈,颔首点头。
待安顿下来,她倚靠在窗牖,看着天边的朗月出神。
她正思绪纷然,几声叩门声将她拉回。
“小宁,先吃些东西。”
唐咏宁开了门,将唐修靖请进屋中。
桌上摆了她最爱吃的几样菜品,她提起箸吃了几口。
唐修靖有几年未见唐咏宁了,也知她早已不是儿时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往她碗中夹了一块藕粉蒸肉。
“待我们回了岭南,我再书信告知家中一二,让阿爹得以安心。”
唐咏宁闻言,忙摇头道:“阿兄不可,我的事牵扯过多,自私盐一事阿爹在官中算是扎稳脚跟,这书信一来一回,若是当中出了纰漏怎好。”
唐修靖点了点头,“确是,说起来洛中私盐一事,我曾书信问过阿爹,阿爹说是昔日在唐家借住的一位故人相助,雪中送炭难,可见这位是仁义的。”
唐咏宁听了,手上顿住,筷子“啪”的一声,坠落地面。
她心中一片惊涛,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夜他俯在她耳畔边宽慰她,又带她去见阿爹。
唐修靖转眸看她,“怎么了?”
她定了定神,掩了心绪,“没事,我一时手滑了。”
见她面含心事,几分伤情,唐修靖拍了拍她的手背。
“把邵安城这些事,都忘了吧。”
怕他不放心,唐咏宁提了个笑,“阿兄放心,他不日便要成婚,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唐修靖道:“早些安置,明日还要启程。”
她应下,躺在榻上,望着窗外婵娟,通宵未眠。
隔日,唐修靖顾了一辆马车,“你马术尚疏,还是坐马车稳妥些。”
唐咏宁笑道:“阿兄,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近几年早长进了不少。”
既出了城,唐修靖想着安全了不少,便行驶的速度稍降下。
可刚行了半日,速度骤急。
车轱辘滚过细石,唐咏宁忙扶住轿身,方没被摔出去。
唐修靖边策马,边回头望,面色愈沉,“再跑快些。”
驱马的车夫扬起应声,马鞭扬起。
她眼皮直跳,揭起车幔回头瞭望,见远处几人骑马正往这边追赶。
她脑海中当即涌现出李乾面色铁青的模样,整个人都慌得没神。
是他…他竟追来了。
她惶急,望见远处恰对一分叉路口,眼眸转了转,“阿兄,你骑马带我,我们分两路而行。”
茂盛高大嶂树下,她快速换乘,上了马。
唐修靖带着她,转道走了密林。
马跑了良久,见后头追赶的人才被甩开,他们才敢停下稍歇。
唐修靖见她额间迭满了密汗,从马背上取了水囊递过去。
“莫怕,阿兄在这。”
唐咏宁笑了笑,刚伸出接过,密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七八个黑衣人手持短刀相继飞奔而来。
唐修靖护在她身前,从腰间抽出剑挡着。
“小宁,快往后跑!”
刀光剑影,一片慌乱下,李乾忽然带着人闯入战局。
唐咏宁眼眸瞪大,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李乾提剑砍下一个头颅。
“不留活口!”他满身都充斥着肃杀的气息。
转瞬,黑衣人全被撂倒在地。
唐咏宁四肢百骸僵住,见李乾黑眸含戾,缓步朝她走来。
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沾满了血,俯身在她耳畔边道:“我在这,你还能去哪?”
一双漆黑的眼中风暴翻滚。
他今日的怒,是她从未见过的。
马车缓缓往回而行,唐修安手上紧握缰绳,看着前方骑在马上的背景,周身冷意渐起。
他万万没想到,将唐咏宁从教坊救出,又藏身在邵安的人竟然是李乾。
这人,他曾查过。
李乾家世不显,世代务农,可他靠着经商,博出了份家业,后又不甘屈居商贾,寒窗苦读,在短短时日内,从一介商户摇身一跃成了胜帝最信赖的臣子。
这样的人,心计和谋略又岂是旁人能比的。
他起先不肯李乾带唐咏宁走,李乾却冷笑着对他说:“要么,我许你陪她随我回邵安,要么,我告发你擅离职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