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狄王府，暖瑶阁，烟罗帐，软玉枕，夕阳西下，晚霞光暖，自一层层繁复的学段帷帐细缝间撒入，一片片恬静淡阔的斜阳敷在温润的玉石地板上。地面玉石异常温热，着薄地软鞋与之相处，一股熨帖的暖意直至脚底，浸透肌肤让人深感舒爽。鸣予瑶抬手佛开水晶帘帐，看着盘狴鎏金炉中一缕药香丝丝渺渺，缭绕至金屏赤匾。
暖瑶阁。
听府中粗使丫鬟说，此楼阁在庆元二十一年初就开始修建了，历经两年，楼阁虽小，却精雕细琢，耗资极大，宫灯柔亮，温雅如春。温暖舒适皆胜于府中任何阁楼宫殿，只是常年空置，也严禁任何人出入，就连打扫之杂事也皆有狄王自身亲力亲为，每逢月末必将孤身一人独居数日。
遣退子清后，鸣予瑶孤身一人静伫在暖阁内堂，看着四周的静宜轻寥心底一片漠然，不知哀喜。
庆元二十一年，也就是他离开阎皇谷的同一年，那时候便开始建筑这暖阁了吗？那时候就知道有朝一日她定会来找他，有朝一日她定会来助他，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吗？她呢？少时的时光是否真心？
“吱——”
堂门轻启，帐帘轻拂，脚步轻响。女子回首便见水晶帘后侧处缓步走来一人，亦是白衣，手持瓷碗，面色温雅，眸中带笑。
“瑶儿，过来喝药。”
深深浅浅的光影透过窗帘幔布洒落在男子轮角分明的侧脸，唇染柔，温如玉，融化女子一心寒水。
女子立身未动，凤眼一睹，侧眸望外，“苦。”
胥攸瑄眉梢轻微一跳，摇头低笑，眼底一片宠溺，走上前去。
“看，这是什么？”修长的手指一转，一枚酸梅蜜饯现于手掌之上。
酸梅蜜饯，鸣予瑶见之心底一愣。
他还记得，当年年幼，父亲精炼之药疾苦难耐，她不愿吃药，他便是这么哄她。父亲严厉，严律不准，他便苦求陈嫂，最后陈嫂被斥，他便背着父亲偷来喂她。时过境迁，随着她病情愈发严重，苦汤棘药皆习以为常。自他走后，也再无一人哄她吃药，喂她蜜饯了。
女子低首，轻咬薄唇，眼底雾染，迟迟不语。慌神被一臂弯圈进怀中，苦药混着青草淡香沾满衣襟。
“对不起。”胥攸戈感受怀中女子身形一震，双臂却环的更紧。“瑶儿，你别动，好好听我说。”
鸣予瑶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倚在男子怀里默默不语，静静听着。
男子顺抚女子的墨发，声音平缓，“自你来帝都后我便未与你提起四年前之事，并不是我不想提，而是我还未曾想好怎么给你个合理的解释。辗转反侧，日复一日，我终想不出答案，我只知道让你伤心，让你难过，已是我的不对，我无力狡辩，我真诚的给你道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鸣予瑶原本安静听之，这时却猛地抬头，瞪大眼睛。她始前未提是在等他答案，却日过月余皆无消息，就在她心之摇摆苦涩之余，却等到了她所期盼的答案。
对！她要的从来不是解释，因为一切她都懂。她能猜的出他出谷的原因，能想的到他所要面对所要背负的磨难与重担，
再多的原因，再多的理由，做了便是做了，伤了便是伤了，错了就是错了。她想要的不过是一句抱歉，而如今，她等到了她要的答案！
拂去她额前的碎发，胥攸瑄看着女子的双眸，目色坚定，“瑶儿，身处皇室，我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但如你愿意，请你等我，我愿用我的余生弥补这四年对你所有的亏欠与宠爱，我愿用我余生陪你走过所有日日夜夜。”
望着咫尺间这双刻骨铭心的眼睛，女子唇角逐渐上扬，悦心的笑了起来。
翠炉香暖，宫灯低照，佳人入怀，一室玉光流溢，尽是温柔旖旎。
片刻后，胥攸瑄忽的想起什么，扶肩缓推女子，从桌案边拿起瓷碗，“瑶儿，再不喝药就该凉了。”
鸣予瑶浅笑接过一口喝下。余药在舌，瞳珠转动，细细评味。“咦，这药不错。你配了何种方子？”
他低低一笑，“若论阎皇谷拜师学艺，我可早你两年。从未听你唤过我一声师兄倒也罢了，如今还惊讶于我医术精湛了？”
鸣予瑶秀眸一眯，面色古灵，“爹爹说你博学不如于我。”
胥攸瑄又是一笑，“那是我所有心思只用在了助你康健安好上。”
女子目色一凝，“你可曾悔？”
男子摇头轻笑，“不悔，傻丫头，为你安好，永远无悔。只是以后不许同子清一般了，她没见过大军出征之势便让府里丫鬟随她前去便好，城高风大，以后你不可胡闹。”
“是我欠……”
修指轻点朱唇，止住女子话语。“我知道，但我信你，你可信我？”
“信！”话语虽断，但女子目光坚定，续言又道。“但总归是我欠他。”
“心甘情愿，并非逼诱。”男子安慰。
“但你可知……”
点头沉声，面色骄傲，“我的瑶儿，天妒之娇，异于俗粉。君子好逑，皆不足为奇。”
迎上男子镇定温雅的目光，鸣予瑶不知道为何，心底似有波澜，无法平静。低头侧首，却不见男子目光中的温雅逐渐褪去，镇定异变成坚定，温雅蜕变成冷冽。
兄弟如手足，但他的瑶儿却绝非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