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再回顺京,陆肇低调打扮成阔商王纶的侍卫,住进顺京最大的客栈。
王纶摇着折扇直皱眉,没想到九王爷住到宫里去了。皇宫哪是那么容易进的,恐怕得找几个老朋友会会面,相爷的这封信才能递到九王爷手中。
他打了个呵欠吩咐:“我今晚不回来过夜,你小心些别出门啦,顺京没来过容易迷路。”
陆肇点头回房去睡。王纶摇摇头,有些担心把这剑痴单独撂在客栈里会不会出事,不过也没更好的办法,去见听风公子不方便带着他。
景明侯府笼在夜色中,安静如常。
守和院,陆肇以往忌惮孟侯爷的武功,没敢涉足查探过,今夜则不同。
空荡荡的院里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间屋子点着灯。陆肇轻巧落地,不发出一丝声音,然后很有礼貌敲敲门。
房内正在擦拭桌椅的手顿住,林栖迟疑惑抬头,说了句:“进来。”自从侯爷下狱,他每日亲自打扫守和院。有事做,人就不容易多想。
陆肇关好门站到他面前,毕恭毕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陆知辰拜见二叔。”
“陆……”林栖迟懵了,他反复打量面前的年轻男子,不敢相信。
他只见过陆知辰一面,四年前那个倔强的少年跪在花厅求娶蓁蓁,不惜毁了她的名节也要求娶。后来陆知辰只是一具装在棺材里的尸体,是一个写在婚书上的名字。
猛然见到活着的陆知辰,还跪下叫他二叔,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习惯性地回头看向主位,那个位置空无一人,侯爷还在狱中呢。
“陆知辰,你还活着?”这不是问句,这是惊讶。
“是的,二叔。”陆肇垂头恭顺地回答。
林栖迟坐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侯爷,蓁蓁,该回来的一个都没回来,去世的倒回来了。
“当不起一声二叔,你还是称呼我为林大夫罢。”林栖迟满脸忧容。
陆肇复又跪下,认真禀告:“我与蓁蓁在大齐拜过堂,是真正的夫妻。她的二叔,自然也是我的二叔。”
林栖迟眼睛亮了:“你说什么?你在大齐见过蓁蓁?她好吗?她跟你一起回来了吗?”说着去拉陆肇起身,“起来回话,好孩子,告诉我,蓁蓁在哪里?”
陆肇看着眼前的林大夫,比印象中消瘦许多,也苍老了些,想到这是蓁蓁最珍视的人,心里有些难过:岳丈下了狱,二叔憔悴不堪,希望这些事不要传到蓁蓁耳朵里,她会急疯的。
“二叔,蓁蓁在大齐上官府,一切都好。”还能怎么办,陆肇当机立断两头瞒,看林大夫的样子,受不得打击了。
“她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林栖迟放心了,如此看来,再过两个月蓁蓁就能回顺京。
陆肇心头一酸,险些没忍住,连忙故作轻松给自己倒了杯茶。
好在林栖迟没有多问,他也不必编造细节。此次前来,他只为一件事:“岳丈关押在何处?”
顺京各个机构皆有私狱,皇宫内也有狱,想知道侯爷在哪,问林大夫是最快的办法。
“人在天牢,未审未判,一直关着。”林栖迟日日去等候,无论如何打点都无法入内。
天牢由朝廷所设,不专归哪个部堂管辖,通常关一些做事出格的贵族,很少行斩令,但很容易被遗忘,一关关个几十年。
旁人要进天牢难如登天,但对陆肇而言并非难事。他点头问道:“二叔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岳丈?”
“你能进去?带我同去!”林栖迟一把拉住他,急切不已。
陆肇拒绝:“二叔不会武,还是在府里等消息罢。要我带什么话吗?”
林栖迟见此,不由得迟疑。突然出现,还主动带话……他缓和心神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蓁蓁在大齐给吴家四小姐开了几张方子?”
陆肇明白他的担忧,恭敬回禀:“没开过方子,蓁蓁说自己的医术不足以开方。”
林栖迟心中信他三分,摇着头笑:“这孩子总是这么妄自菲薄,其实医术很不错了。”
“二叔您说的,她只有学徒水平。”
屋里沉默,林栖迟想信又不敢信,兹事体大,突然冒出个陆知辰要帮他带话,可疑,但又是绝好的机会!
“蓁蓁说您的书房里有一口红色木箱,是她的嫁妆。箱里一幅画上题词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这是蓁蓁名字的来由。”林栖迟不擅长试探人心,但他别无选择。
陆肇回道:“不,她取名蓁蓁,是因为蓁蓁未及腰。她和侯爷相认的那一年,个子还不到侯爷的腰。”
“很好,我信你!”林栖迟不再怀疑,立刻领他去自己的书房,带他亲眼见那幅画。
画卷徐徐展开,故纸泛黄有些年头了。明月当空,桂树下三人神态生动,侯爷和大夫举杯对望,红衣女童拉着大夫的袖子,仰起小脸微微笑。
刚劲有力的字写着两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知辰,你见到侯爷告诉他: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侯爷便会信你。”林栖迟又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粒药,用油纸包住递给他,“这颗药给侯爷,告诉他,药效十二个时辰,我在义庄接应。”
陆肇郑重接过揣起。
林栖迟又道:“告诉蓁蓁,不要用孟星澜的身份路引回大周,另外想办法到小清州与我们汇合!”
陆肇终于心头放松了些,看来林大夫已有安排,或者说侯爷早就安排过退路。
还未到子时,陆肇重新跪下磕头,站起承诺:“请二叔放心,知辰现在就去,必不辱命。”
林栖迟的眸子里闪动希冀,又一次拉住他叮嘱:“千万要照顾好蓁蓁!”
“我保证!她是我的娘子,我会豁出性命保她去小清州!”陆肇不再多言,一个鹞子翻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