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学长!”李乐可冲他弯腰鞠了一躬,努力憋着笑,说:“本来就想小小的吓你们一下,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

李越柏仍是惊恐,问:“这是什么情况!”

李乐可拉他起来,笑道:“这是这位奶奶的家,我们也是上来蹭饭蹭到这里,在外面院子里看到你们正在上来,就临时起意吓你们一下。”

“……”李越柏抽了抽嘴角,生无可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害怕!我是被门槛给绊倒的!”

他又苦着脸冲刚刚还觉得阴森的老人家说:“奶奶!您家门槛太危险了吧!我一会儿帮您铲平!”

“孩子,快起来吧,地上凉。”

老太太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赶了阴森,她笑的很慈祥,摸了摸身边小姑娘的脑袋,说:“你们也没吃饭吧?正好我做了很多,一起来吃点吧。”

虞锦文松了口气,手脚的血液这才回流,说:“奶奶,您也太会吓人了吧!”

奥斯卡没她是损失啊,简直想给她竖拇指。

“一般一般吧!”老人还活泼地冲他眨眨眼,乐呵呵道:“我平时就靠这手艺赚点零用钱,做多了就知道鬼不可怕,人才可怕呢!”

沈亦周这才冷静地又把传呼机放好,打量了下院子,问:“我们这么多人,方便吗?”

“方便,方便!”老人身体健壮,亲力亲为的搬桌子,说:“好久没来这么多人陪我这老家伙说说话了,正好一会儿我大孙女回来,我一大早就做了好多饭。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完,你们一起,一起!”

“那也行,奶,您蒸的大包子也太香了!”李越柏已经跟院里的小奶狗一块蹲在蒸笼前了,留着哈喇子劝他们,“咱就在这吃吧!”

“我们俩就不在这了,既然你有学长们陪了。”李乐可的朋友嬉笑着,说:“我俩下去找男朋友啦!一会儿联系我们!”

“那我也在这里吃大包子。”李乐可跟李越柏蹲在一起,仰着脸看沈亦周。

“……”沈亦周想了想,终于点点头,说:“走的时候给她留点钱。”

亲手包的大包子真的香,几个人吃的肚皮溜圆,摊在竹椅上动弹不得。小姑娘一直拿好奇的目光看他们,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样子。

“她小时候发烧,声带坏了,能说话,就是声音不对。”老人慢慢擦着桌子,叹了口气,说:“这些年一直去医院看了,得慢慢治。”

“奶奶,您一直一个人带着她在这住吗?”李乐可勤快地给她搭手,说:“我看这里也没住多少人。”

“年轻人早就进城打工啦!就剩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了。”老人笑了笑,说:“我儿子儿媳没的早,丢给我两个孙女儿,好在我大孙女有出息。”

她提起大孙女满脸的得意,竖着拇指炫耀道:“学习可好了,现在在当警察呢!”

“奶奶?”

院子外站了个人,提着大包小包愣在门口,看着满桌的人像是一时间没搞清楚状况。

“哎呦孙女回来了!奶给你热包子!”

“这是……”

门外的女生一脸迷茫的进了门,揉了扑上前妹妹的脑袋,和桌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你……!”

虞锦文嘬着筷子头瞪大了眼睛,惊奇道:“你,你不是……”

沈亦周也皱了皱眉,起身看向她,沉声道:“付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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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女警脱掉了警服换上了居家的休闲装,一时间变成了平易近人的农家姑娘。几个人合力帮奶奶干完了活之后才围着小方桌坐在一起。

“我们也没想到。”

沈亦周还是那天在笔录本上匆匆一眼看到她的签名,毕竟理智的不对他们抱什么希望,所以付佳佳这个名字只在脑海里存在了一瞬便被抛在了脑后,她最后小声说的“有困难再联系”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今天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付佳佳显得有些尴尬,面对几个小孩竟觉得抬起头有很大的压力,她搓了搓手,问:“你们朋友怎么样了?我们上报了,但市局没有批。”

“我们知道,走流程嘛……懂得。”沈亦周笑了笑,说:“我们在努力说服他妈妈接他回来。”

“喔……这样最好,这样最好的。”

他的笑很帅气,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可付佳佳总觉得那笑里含着些嘲讽,她没再说话,只是心事重重地低着头。

“付警官,你胳膊受伤了?”

付佳佳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右手手臂缩了缩。她看了看奶奶的屋子,才说:“你怎么知道?”

扭伤并不比骨折轻松,但受伤的人不故意表露出来的话,别人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包括最亲近的奶奶都没有发现。

虞锦文指指她的右臂,说:“你吃饭干活都避免用右手,坐下来的时候还不自觉去揉它,好像一直很疼的样子。”

“前两天抓一个逃犯的时候扭伤了,现在不太敢使劲。”她苦笑了下,揉了揉胳膊说:“你可以去试试考警校了。”

“没兴趣。”虞锦文没骨头似的靠回沈亦周身上,说:“如果一腔热血最终一定会被浇灭的话,还不如永远不要踏出那一步。”

付佳佳看了他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说:“你们生气或怪罪是正常的。”

她忽然起身到里屋翻找出一些东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因为当初的我也很生气,并且不服气。”

桌上的文件夹鼓鼓囊囊的躺着,四个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去打开,总莫名觉得打开后会知道一些什么不愿相信的真相。

“看看吧。”付佳佳冲那袋文件夹扬了扬下巴,疲惫道:“那是我这几年收集的。”

“这些全是有关崇孝的报道和亲身经历者的口述。”沈亦周第一个看完了资料,递给了旁边的虞锦文,皱眉道:“这远比我们收集的要更多,为什么不能做证据?”

付佳佳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这几年来,加上陆续有人来报案,我一共上报审批这起案件十三次,但没有一次得到同意调查的批复。”

沈亦周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懂了。”

李越柏才是这些人里被打击的最剧烈的人,他是典型的幸福三口之家里长大的乖小孩,对警察的印象仍停留在世界上最正义的人上,眼下世界观濒临破裂,高大的身子萎靡成了一团。

“所以崇孝之所以这么多年不倒,不仅仅是因为证据不足,而且是和警方……某些警方有勾结。”虞锦文脑子转的很快,指着这对复印件问:“这些有用吗?”

付佳佳珍惜地拂过一张张的纸,轻声道:“有用的有些被销毁了。”

“销毁?”

“对,没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付佳佳点点头,像是陷入回忆,慢慢说:“第一次我发现被销毁是前些年了。当时我刚工作一年,就接到了报案,来的是个小姑娘,她爸妈陪着。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的样子,瘦瘦的小小的,很漂亮,但很沉默,坐在椅子上张望周围却不说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妈妈哭着说她女儿被性侵,求我们去派人调查。我们都吓了一跳,可那女孩还是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像个漂亮的不会说话的洋娃娃。”

“她妈妈有几张照片,是女生的大腿内侧,大腿上的两块嫩肉上已经化脓了,是那种擦伤结痂后硬生生又被撕开的伤口。他们有照片,也有口供,我和师父很快就拟好了申请交了上去,满心以为绝对能发调查令,当晚就在准备第二天去那个学校看看。可谁知道,第二天申请被退了回来,不仅不同意调查,而且连照片都没了,批复上说的还是证据不足,起码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被性侵……那女孩的处女膜确实是完整的,可大腿上的痕迹谁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这确实缺少关键性证据。”沈亦周想了想,问:“有没有可能是存档了?”

“立案才会存档。”付佳佳摇摇头,说:“后来的几次我提交了几次照片证据,留心看了一下,所有可以算作线索的照片和信息在退回来的时候都没了,只留了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她拍了拍这堆档案,爱惜道:“所以我把这些藏在家里,我怕放在办公室不安全。”

女孩子之前好像有天生的共情,李乐可听得眼眶泛红,哽咽着问:“那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

“再也没有来过了。”付佳佳拍了拍她的肩,无奈道:“我给她妈妈打过一次电话,她支支吾吾地说是他们弄错了,伤是孩子自己不小心弄的,不关学校的事。”

“我说这些不是推卸我的责任,而是想要告诉你们,这一仗很艰难,应该说是十分艰难。我们的力量在权力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像只蚂蚁,我的师父已经离职了,他走之前警告我让我不要再查下去了,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可能是保护一些无辜的人。”她闭了闭眼,有些发抖,说:“你们也看到了我家的情况,我就这一个奶奶和一个妹妹了,我拼命考出去,是想让奶奶安度晚年,想让妹妹好好的去城里治病。可如果我继续查下去,最轻的是我丢了工作,最严重的是我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我的家人。有时候我也挺迷茫的,我可能不适合当警察,我既啃不动这块硬骨头,也不能为求助的人解决一点问题。”

“这不是你的错,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沈亦周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英雄,可是选择不做英雄的人也没有错。”

“是啊,是他妈的狗币学校该挨千刀的,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虞锦文粗鲁地安慰她,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那群王八蛋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谢谢。”付佳佳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说:“我和几个同事没有对外声张,但私底下还在查,师父退休几年了还在暗访,所以应该还是能给你们提供些帮助的。当然,你们也能给我提供帮助,线索共享,希望能早点撼动这座大楼的一角。”

沈亦周没有马上应声,只是沉吟半晌,抬起眼睛看她,轻声问:“我们还可以信你吗?”

“渣滓只是少数,我们肩上的警徽仍然在阳光下。”

付佳佳毫无躲闪地直视他的眼睛,说:“我永远对得起我的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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