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他终究还是出现了。
像是踏着浮云而来，轻而缓，却在须臾间就到了眼前，青衣在空中翻旋，一个眨眼的功夫，楚亦已经站在了铁骑暗卫前。
萧一拂袖下马，身后的一批也都默契地做同步动作，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目光紧盯着她，比苏小匪挖了他家祖坟还要不可原谅。唯独楚亦，静静地负手站在那儿，深邃的眸子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气怒和愤恨。
什么都没有，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清冷疏离。苏小匪一刹那间有些呼吸困难，在此之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上一秒他们还是有说有笑的朋友，下一秒就演变成这样兵戎相见的局面。
若是他有一点点的生气也好，如此平静的五官实在超出她的预想。在预料范围内的事情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有时候根本摸不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总是更容易压抑一个人的意志，折磨一个人的耐性。
而苏小匪，向来没什么耐性。
她摸摸鼻子，选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开场白，“又见面了。”
简直想一爪子拍死自己。
苏明扬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对上楚亦的目光，“说到底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恩怨，与容瑄无关，我可以任你处置，只要你不与她计较。”
“为什么？”
楚亦淡淡地吐出这三字，问的是苏小匪。
今晚已经是第二个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可惜她却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楚亦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浅浅的，带着森寒，转瞬即逝。
“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楚亦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冷冽凝重，却不紧不慢，含着几分的邪魅和散漫，飘在空中。
苏小匪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想过了。”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垂下头看地板，语气坚定，“若是让我重来，我还是一样的选择。”
气氛，更凝重了。
萧一锋芒暗涌的眼神简直要将她分分钟凌迟。
苏明扬轻声叹一句：“我本就是罪该万死，你又何必……”
苏小匪转向他，“我说过，我会救你出去。”
“真是傻。”
脚步一退，苏明扬后撤些许，弯腰从靴子旁掏出什么，银光闪过，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颈。
锋利的刀尖抵着大动脉，只要轻轻一划，立马横尸于此，妥妥的。
“你做什么？”
苏小匪惊呼，抬步就要冲过去。
“别动，容瑄。”苏明扬抿嘴，眼中无所畏惧。他看向一旁的楚亦，“我的命交给你，你放过她。”
楚亦一直平静无波的俊脸终于出现裂缝，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道：“你们父女情深的戏码真是让我吃惊，一个处心积虑在我身边装无辜，一个劣迹斑斑却依旧还逍遥法外。我自负看人不假，没想到不仅失误，而且还是在两个人的身上栽了跟头。
这样的楚亦莫名地让她感到心惊，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迎上他那带着锋刃的眼神，苏小匪手脚冰凉，慌忙躲避开来。
犯罪感和愧疚感在节节上涨，苏小匪躲闪的眼神往两旁看去，不敢直视楚亦。
“我虽然身上有伤，但倘若我想逃，也并非难事。苏家的事容瑄确实不知道，她不过是从紫荆那里听得了什么，一时间感情用事罢了。自她嫁入你们楚家，除了今天，我就再没见过她，何谈处心积虑。若是她一开始就存心要帮我，我又怎会被迫到这般田地。”
“背叛就是背叛，还分早晚？”楚亦说得似乎很有道理，苏小匪继续抬头看天看云看月亮，这种场景真是尴尬的很，一秒都让人难熬。
她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一把将苏明扬颈上的匕首打掉，悠悠然开口，“楚亦，你开个条件，要怎么样你才肯不追究他。”
楚亦漠然地看着她。
瞳孔不断地缩小缩小，眯着眼睛冷光乍现，“若是我说，拿你的命来换呢？”
“不行！”
“好！”
“容瑄，你疯了。”苏明扬大吼。
苏小匪嫣然一笑，“我说过我没疯，我理智得很。”无论现在她做的是什么决定，她都不会后悔。
她缓缓伸手，在不经意间点了苏明扬的穴道，“这个穴道只会维持一会的时间，楚亦不像我，他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我只有一个要求，好好照顾文昊。”
内心苦笑，她居然这么快就有了交代遗言的机会。
楚亦睁大双眼，“你知道你说‘好’是意味着什么。”
“知道。”
身上的穴道不解，苏明扬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他眼睁睁看着苏小匪站在原地，离死亡近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
楚亦垂下眉眼，敛去一切情绪，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掐着肉犹不自知。心里面某一处像是被重石压着，石头被击得粉碎，那地方便渐渐空了出来。
缓缓松开握着的双手，他一如来时的清隽高冷，脚步无声地向后轻移几步，提气旋身空中，衣袂翻转间快速落于马上。手腕轻翻，电闪雷鸣间一把弯弓出现在他手中。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任何在鬼门关的人多少都会有情绪波动。苏小匪四肢八骸被寒风一吹，像是浸在凉水里，冰冷冰冷。
若是能在死后再穿越回去就好了，回到她的现代化都市，远离这些威胁人物。
楚亦面无表情，伸手取出一枝利箭，迅速搭上强弓。拉弦直至满月，箭翎轻颤泛着寒光，在马背上由上而下……
直指苏小匪……心脏之处。
后弦被紧绷着，玄红的箭柄在黄晕色的月光下刺痛人眼，楚亦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苏小匪，眼睛不眨一下。平静的面容，稳若磐石的身姿，果决深邃的眼神……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控弦不断后挪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手指的关节甚至隐见青筋，森冷的箭矢不偏一寸，空气几乎静止，所有人的呼吸都放得轻而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漆黑如墨的箭翎。看到楚亦拉弦至满，箭弦受压，吟吟作响，然后手一松，箭矢在电光雷鸣间飞速离弦，像一阵旋风，疾如旋踵，风驰电掣。
“咻——”
刹那间，银光乍现，破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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