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方南身边的小家伙捂住耳朵，紧紧闭着眼，但当飞机进入平流层以后，小家伙悄咪咪地睁开一条缝，好奇地看向外面：云啊！好大的云啊！
肉呼呼的小手按在玻璃上，嘉遇小朋友在流口水：“好像棉花糖。”
从他被带走，到现在上飞机，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
这孩子没提过爸爸，也没有提过妈妈，没心没肺这一点倒是挺像时爱。
这云有那么好看吗？他为什么可以看那么久？
方南竟然在羡慕小朋友，他羡慕孩子那种旺盛的好奇心。他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好像还没有从那个梦里面清醒过来。
一个记忆混乱的梦，一个在梦里面，他发神经一样爱上余恋的梦。
方南用了发神经这个词，因为梦醒之后他觉得简直不要太荒谬。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方南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催眠这种操作。
他跟余恋摊牌的时候，花了一秒钟，决定要离婚，花了4个小时找到被时爱费心藏起来的孩子，带走。
时爱藏孩子的地方其实一点都不用心，她只是胆子很大，等同于把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
多胆大包天，就把孩子放在港城，放在最好朋友的家里养着。
时爱在这件事上有多胆大，就衬托得方南有多蠢。
一向有信心自认为主导跟时爱关系的方南尝到了深深的挫败感。其实这种挫败感不仅仅是他见到唇红齿白的小家伙时，还有那一年他还在港城的地质公园拍电影的时候。
“你好，方先生吧？我是童谣的前夫，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方南的面前。
那个时候已经过了午后，方南略感疲惫得坐在草地上，不远处导演正在扯着软绵绵的台湾腔骂人。
这场戏，从凌晨拍到第二天中午，女演员把握不好，连带着他也不能休息。
不远处，一群穿着嫩黄色校服的幼稚园学生们正在草坪上做游戏。
方南无意识地看着，脑子里面忽然间钻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那一年，时爱没有不小心流产，他们的孩子也应该这么大了。
他的人生应该会和现在不一样，他肯定不会来拍这种电影，用这么曲折的方式向时爱证明。
他多想问时爱，小爱，你敢不敢给我生一个孩子。这句话在方南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回去。
他说不出口。
时间过去得越久，越是从岁月里面平淡下来，才越懂得……一切都是自己活该。
但今天，这个自称是童谣前夫的男人忽然间给方南带来一个惊喜。
阳光下孩子们奔跑的身影有了重影，方南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就被带上了三楼高的悬空在崖壁上的木质楼梯，阳光穿破云层直射在他脸上，眼里。
他不得不用力眨眼，驱赶眼前挥之不去的重影。
脑海里浮现刚才童谣前夫说话的场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跟你不熟，甚至是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现在张口就说时爱有孩子，现在诬陷一个人成本这么低。小心点，虽然这是国内，你是澳洲人，我照样可以打官司告你。”
童谣的前夫当着方南的面抽了一根烟，并没有被恐吓到，“我和童谣离婚的导火索，其实最开始是因为这个误会。在她怀二胎的那段时间里，我被总部派到欧洲，聚少离多，尤其是她的孕后期，我几乎都没有回去过。我当时想，有了掌珠，再有嘉遇，我要好好工作。再加上那段时间家里有时爱这个最好的闺蜜在身边陪着……我从来没有怀疑嘉遇，直到后来我不小心发现这个孩子的血型有问题。遗传学的角度来解释，他不会是我的孩子，我做了亲子鉴定。嗯，我很痛苦，我很爱童谣，我们大学恋爱，一毕业就结婚，没有想到妻子会这样对我。”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因为嘉遇这个梗在心里面，心情差，找了别的女人诉苦……童谣没给我机会执意要离婚。我本来以为离婚之后她父母不支持她，她一个从来没有工作过的女人一定会吃不了苦，会回来求我。但她没有。”
男人苦笑了一下，“她过得好到出乎我意料。”
方南闻着烟味，若有所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童谣和时爱是类似的，只是两个人表现出来的很不一样。
“抽不？”男人递根烟给他，“你挺可怜的，有了儿子，她也不告诉你。女人的心真狠。”
方南看一眼那个烟，虽然流露出渴望，但还是拒绝了。
他不能破戒。他知道，小爱不喜欢他抽烟，不仅仅是因为烟味难闻，还因为她担心他的身体。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很可爱，气得跳脚的时候也很可爱，方南以前为了刺她，故意抽很多的烟。她一生气吧，他就觉得小爱还在乎他。
况且方南觉得眼前这个人隐瞒了不少的东西，并不想跟他一块儿同流合污。
一个大男人，非要把自己摘得那么清楚，也难怪童谣那种看着烈，心里也烈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嘉遇是谁的孩子。她那么费心地为自己的朋友遮掩，连婚姻都可以不要了。我嫉妒。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完全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的十年，我嫉妒。”
男人手里的烟到了最后一口，“我不甘心。”
因为不甘心，所以回到原点，要把最初的那根刺拔出来，让大家都别好过。
狭隘的男人，方南心里不屑。
那种鄙夷，很快变成了一把匕首，没有扎到这个已经失魂的男人身上，而是扎到方南自己的心里。
“那你尝到报复的快意了？你可以走了。”
男人摁灭烟，“报仇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你自己在不断提醒你自己过去的伤痛，一遍遍把伤口撕开。唯一的一个，我和她都知道的秘密，现在被我抖出来了。童谣一定会气得跳脚。真好……我希望她恨我……总好过忘记我……”
方南仰头看天，他的胃里面空空的，空虚到牵扯五脏六腑都在疼。
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玛蒂达对利昂说她感觉到爱，胃里打结的感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