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米的身子随着这声枪响一抖,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凭空一抓,触到了一支坚硬的桌脚,便明白他们这是藏匿在了桌底下。

她再想去探索,只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身边的男人一把抓过,塞了一个什么冰冰凉凉的物件,与他手指的温度相差无二。

江小米下意识地攥了攥,隐约辨认出来似乎是一把袖珍手枪的形状,一时间不免也一惊,凭着呼吸的来源望向眼前的男人,心中有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身上竟然随身还带着这些东西?

虽然早就知道像历璟承这样的身份,身居高位,一路在商场搏杀过来,踩着众手下败将的尸骨才得以稳固集团的安稳,这番过程里头定然树下了不少死敌,会被仇杀也不算新鲜。然而如今这样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处境,她才觉得有些恐慌,以及,隐隐的心疼。

随身带着枪弹而活,是什么感受?

“小米儿,会开枪吗?”突然,他问了这么一句,声色冷静而低沉,像是古井一般平静无波,全然没有在这种情况之下应呈现出来的惊慌失措。

不知道为什么,江小米听得他的问话,竟无端端感觉到了几分安心,只用力地点了点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补充了一句,“不过准不准就不好说了。”

“会开就好,”他竟然这时候还有心情笑出声来,转而用力地将那把袖珍手枪往她手上摁了摁,语气依然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然而从那薄凉的唇齿之间吐露出的每个字,似乎都漫上了鲜明的血意,“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人近你身,你就马上摁下扳机,不用管是否是误伤。一切罪过,自然有该死的人来担着。”

江小米因而他这看似平静实则残酷的话语而抖了抖身子,抬起眼来望向他。

虽然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然而她却可以感觉到,此时此刻那双幽深无垠的眼眸里,定然是闪烁着冷酷的光泽的,与他在商场上决绝厮杀时,应当没有什么两样。

但……这一次毕竟是真枪实弹。

历璟承显然是感觉到了她有些担忧的注视,却也只是从唇齿间溢出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冷笑来,捏了捏她的脸颊,示意她放下心来。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手上的力道也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直捏得江小米一阵呲牙咧嘴的,却不敢大声叫喊,只能在心中默默怨怼着,同时却也清晰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正有一种奇异的情绪正在发芽,在这种特殊环境之下,反而催生得更为迅速。

忽然间,她听到有一串脚步声正离他们所在的位置愈来愈近,脚步时重时轻,小心翼翼,似是在试探。

要发现他们所在的方向了吗?江小米紧皱着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好似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一般,又拉了拉历璟承的衣角,示意他小心。

忽然,听得那脚步一滞,正当她觉得那侍应生应该朝着这里开枪时,却发现那一直握着她的手忽的松了开,她身边的体温和气息在一瞬间内失去了痕迹。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无视野的环境中更显得特别清晰,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枪响,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近,一时间震得江小米耳膜生疼,隐隐约约有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她的心里不断纠缠着一个问题……这是谁的血?

在此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江小米从未觉得自己的夜盲症对自己生活中有多大的影响,然而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看得到,哪怕只是确认他是否是负伤了。

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又听到了几声枪响,却并非是从一个方向而来,她凭着耳力的判断,也仅仅只是能判断出是出于三人之手。

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历璟承,还有一个……会是谁?

她屏息侧耳,还想要再努力确认,然而却再没有了别的声音,黑暗的大厅里一片死寂,甚至连尖叫声都似乎硬生生被人扼住了一般。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历璟承那种百年……不,千年难得一见的祸害,怎么着也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江小米在心中不住地安慰着自己,然而鼻尖捕捉到的越来越清晰浓重的血腥味,却还是让她无法乐观地面对当前的形势。

随着身边的枪声骤止,群众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一般,骤然尖叫起来,纷纷拥簇地要往各处门口逃窜而去,各色声响一时间都争相恐后地闯入江小米的耳朵里,震耳欲聋得几乎要将屋顶掀开。

而历璟承的动静,也在这此起彼伏的声响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这一片黑暗又拥簇的环境中寻找一个人的气息,即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也依旧觉得如同大海捞针,多么渺茫。

江小米一边屏息凝气,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心脏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些钝痛。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他递给自己的袖珍手枪,几乎快要把手柄上的暗花嵌入手心中,似乎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曾近存在于她身边的痕迹一般。金属的外壳冰冰凉凉,恰似他掌心的温度,以及暗夜中的目光。

历璟承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第三个开枪的人又是谁,是保镖还是凶手?

江小米的脑子从没有一刻如同此时一般同时冒出那么多个疑问过,交错纠缠着,最后却统统搅成了一锅乱哄哄的浆糊,最后只归纳于一句话:历璟承他一定不能有事!

她的火鸡照还没从他手上讨回来,他承诺过自己的年终奖金还没发放给她,她还没好好八卦完他与他那位大嫂从前的爱恨情仇……这样多的牵绊之下,作为最重要当事人的他,怎么能够这么快就出事?若是被她江小米抓到那个杀千刀不懂看眼色的凶手,非得尽她毕生武学杀他个屁滚尿流!

江小米正在脑内恨恨地构想着,突然感觉到身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似在朝她所在的方向步步逼近。

体内已经绷紧许久的神经瞬时被这细微的动静激颤,江小米想也不想便飞速地拔出了手枪,对准了那个声音的来源方向。

眼见得那微颤着的幼细指尖就要扣下扳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枪管却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摁了下来,随即传来的是一声低低的笑,明明离得她很近,却又好似隔着遥远的虚空,“没事了,小米儿,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语调多么熟悉。江小米一愣,有些发白的唇瓣翕动了几回合,还没说出话来,就已经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圈。

她看周遭皆是一片黑乎乎雾蒙蒙的,只当历璟承一定看不到自己面上这再细微不过的表情波动,却忘记了自己与他人的差别。

历璟承一低眼,正好捕捉到她眼里毫不掩饰涌出的泪色,眼圈红红,更衬得她那本就黑而亮的眼眸宛如珠玉,似乎随时都要倾泻而下,落入他的心中。

那本想要调侃两句的心情瞬时被掩下,历璟承不由自主地已经抬起了大掌来,揉了揉她头顶柔软得好似云朵的发丝,薄唇间溢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淡淡叹息,“小米儿……”

未料想,他才说了半句话,就已经被她“啪”一声,猛然打落了放在脑袋上的手。

历璟承一愣,刚皱了皱眉,耳边已经乍然传来她带着哭腔的暴吼,“什么没事了?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如果我没有及时把你推开,你的小命现在就没了知道吗?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肯定不会有好事,果然你看,我任务从来没有失手过的,偏偏就在遇见你以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状况!我这次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就得手了你知道吗!你都当了总裁那么久了,还不知道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你啊,居然还那么不小心,你前些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吼完一大段话后,她似乎才想到眼前站着的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历璟承。

那个报复心重又小肚鸡肠的大资本家……

心神一凛,江小米下意识的想要道歉,然而又马上意识到刚才自己的那段充满怨气的胡言乱语定然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历璟承的耳中了,不然他怎么会在自己面前这样长久地一声不吭,说不定是在心里头想什么报复自己的手段办法也说不一定……

怀着这种最坏的可能性,江小米干脆自暴自弃了起来,只用手背很不文雅地重重抹了一把红通通的眼睛,还想要继续数落,然而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无力地垂下了脑袋,语气有些嘶哑和低落,“我忘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你会不会……”

话音未落,她只感觉身子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拉了过去,重重地落入了一个怀抱里,带着那个男人身上特有的清冷味道。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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