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默无声。
顾重深好半晌才终于捧起那张小脸,细细瞧着,眼眸里原本的挣扎消失,泛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四叔想要。”
他哑着声音开口,声音里藏了许多情绪,可偏生半点没有显露出来。
只是压的低。
“很想很想,所以太太能成全四叔吗?”
陆沁安小脸微僵,绯色的唇轻咬。
她低下头,手掌摊开按在男人胸膛上,像是有些迟疑又像是无所适从一般,静静挨靠在那。
“四叔,你说真的……”
“嗯。”
顾重深沉沉的应,“生吃吃的时候,是很大的遗憾。四叔想让你再要一个……补个圆满。”
他放柔了声音,仔细斟酌。
“宁家那边也需要一个继承人,太太辛苦些,成全四叔?”
陆沁安身子骤然僵住。
白日里她没发作,一是碍于连书雅在场,二是觉得这男人所有的坚持,总该有一个理由。
可直到现在,他也只是说……他想要。
陆沁安勉强镇定下来,扯开一抹笑。
“可是四叔,我真的会疼……要吃很多药,这段时间也不能工作,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对日常生活有影响。”
“就算这样,你也还想要我生吗?”
顾重深眸光微闪,有许多情绪在里头一晃而过。
那落在身侧的拳握紧,艰难点头。
“想。”
话音落下的那刻,陆沁安直接翻身下去,一直挪到床沿的另外一边,背对着他。
“太太……”
顾重深想靠近,可小姑娘这会心里闷,不想理他。
“我困了。”
她说,“睡觉吧。”
这件事最终她也没有给出答案,心里好郁啊。
这男人怎么能,这样自私?
……
翌日。
陆沁安神情憔悴,小肉团子穿着睡衣走进来,小企鹅似的摇摇晃晃,站在床边。
“妈咪,起床啦。”
柔软的小手戳了戳她脸蛋,歪着脑袋看她。
“爸爸把早餐做好啦。”
陆沁安对小肉团子的声音总是敏感,在她耳边胡闹几句便很快睁开眼。
“吃吃。”
“妈咪,你怎么变成懒虫啦,姨跟爸爸在等你吃早餐呢。”
小肉团子嘟着唇抱怨,头上扎了几只小马尾辫,脑袋动起来时辫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陆沁安起身,打发她先下去,自己则飞快洗漱去了餐厅。
连书雅跟顾重深已经入座,空出的位置旁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盘子,盘子中间是煎的十分漂亮的荷包蛋和三明治。
“稍微有点糊。”
顾重深坐在她对面,嗓音沉沉的开口,“火候没控制好。”
事实上,小肉团子是不挑的,她咬了两口,脆生生开口。
“没有呀,比妈咪做的好吃。”
先前吃了几年陆沁安做的饭菜,小肉团子早就把挑食的毛病戒了,若非之后在名城胃口又被养刁了些,就桌上这个,对她来说已是美味。
陆沁安嘴角抽搐了下,心里有气,直接将盘子推开。
“难吃死了。”
桌上气氛僵了几秒。
小肉团子识趣的不说话,只手指往她那边移了移……
顾重深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凝着她。
连书雅看看情况觉得不对,小声打了圆场,“四嫂,四哥也不常做饭,将就着吃点哦?”
劝了几句。
陆沁安还是不说话,只一张小脸闷着。
小肉团子的手已经到了她的盘子边,一点点往自己的方向挪。
“妈咪你不吃哦?”
“嗯。”
“那吃吃帮你吃好啦……待会你要是饿,就点个披萨,外卖哥哥很快就送到的。”
她来者不拒,当下把陆沁安盘子里的东西往自己嘴里飞快塞。
顾重深冷冷哼了一声,将叉子放下。
“多大的人了还没有孩子懂事。”
哈。
陆沁安冷笑,双手环在面前,扬起的小脸整个板着。
“吃吃,端着盘子到那边去吃。”
许是不想让孩子听见他们吵架,顾重深吩咐了句。
小肉团子立刻跳下餐桌,端着盘子往外走,甚至还叫上了连书雅。
后者也默默跟在她后头走远。
餐厅里顿时只有两人在大眼瞪小眼。
陆沁安将目光移开,不想看他。
“非得闹?”
顾重深声音低沉,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他浓眉蹙拢,几乎皱成了“川”字形,就这么坐在她对面,黑眸温凉。
“当着孩子的面使性子,对她有好处?”
“顾重深!”
陆沁安气急败坏,手掌捏的很紧,就这么盯着他。
“我不想再生。”
她从昨晚到现在,脑子里就这一件事,“这次能不能听我的,不生了……”
吃吃那么好,抱抱那么乖,没必要一定再要一个孩子。
可顾重深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下。
他冷冷盯着她,黑眸冰凉的没有一丝情绪,两人隔着餐桌对峙,像是两军对垒,中间隔了千军万马。
而两边,都气势十足。
直到某一刻,顾重深忽然起身,长腿迈开径直朝一侧走去。
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盒药。
“四叔你……”
“不是不想吃早餐么,那就先把药吃了。”
陆沁安张着嘴,心口一窒,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药就是她昨天拿回来的,从吃下那一刻开始到疗程结束,短则三个月,长则一两年也难说。
她咬紧唇,眼圈忽然就红了。
“如果我说我不吃呢……”
话落,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顾重深就站定在她面前,脸色沉郁,居高临下的模样像是帝王,无形中带着压迫气息。
薄唇在许久之后才终于蠕动了下。
“必须吃。”
陆沁安闭着嘴,将脸别到一边。
耳边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男人的气息还在她鼻尖萦绕,可即便两人挨的那样近,她能感觉到的还是彻头彻尾的疏离。
“让你吃药的方法有很多种。”
顾重深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每一个字都咬的冰冷。
许是已经拆好了药,他强行扣住她下巴,要她抬起头。
“哄你吃或者,强迫。你自己选。”
陆沁安下唇咬的死紧,这一刻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心里却只有愤怒。
他怎么就能这样冷漠!
几天前不还浪漫的跟她求婚吗?怎么突然间,像个陌生人。
甚至于……非要逼她!
陆沁安抽了抽鼻子,隔着好远都已经闻到了药里头的一股怪味。
她掐紧掌心,小脸苍白。
“顾重深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
陆沁安眼睛瞪大,“前几天你跟我求婚,故意大张旗鼓,故意让我没办法拒绝,故意在拉斯维加斯。现在名正言顺,我没办法逃,所以你就逼我……”
“你早就预谋好了是不是!”
顾重深蹙眉。
他并没有预谋,一早想过这件事,却不知道治疗过程这样复杂。
说起来,求婚是早有打算,治病是早有计划,说预谋也不为过。
便没有反驳。
陆沁安气的不行,纤纤手指重重戳在他胸膛上!
下一刻,手指却助燃被握住。
顾重深压根不给她反抗的机会,直接将人往怀里带。
俯首,唇覆了上去。
陆沁安蓦地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唇舌里尝到的苦味……
而那男人半点不肯退,非是要她将药吞下去!
“混蛋!”
嘴里的苦味挥之不去,陆沁安好不容易将人推开,大口大口往嘴里灌水。
顾重深看着她眼圈发红的模样,面无表情。
“下次好好选,要哄还是这种方式。”
陆沁安张张嘴,气的说不出话来。
小脸涨红,分明是要骂他的,可偏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像个傻子似的任由他欺负。
顾重深强迫自己别开眼不去看她,挺拔的身躯转过去,径直离开餐厅。
……
“他就是混蛋!故意的!”
“我特么真是眼瞎,就这种男人……这种男人我还跟他复婚,一定是脑子冲昏头了!”
“书雅你以后一定要睁大眼睛仔细挑,千万不能被人骗了。有的男人口口声声说要对你好,结婚后立刻翻脸,都不带有过渡的!”
连书雅默默坐在一旁,点头。
从开始到现在,陆沁安一直在吐槽,嘴里含着糖片好久之后才缓下来。
虽是骂人,可却半点没提离婚之类的字眼。
“我真应该听宁老的重新找一个小鲜肉,哼!”
连书雅忍俊不禁,帮她递过去一杯水,小声开口。
“小嫂子,你不是很喜欢孩子的么。看看我肚子里这个……你们都复婚了,再要一个也可以接受吧。”
陆沁安哼了哼。
“本来也考虑了的,可我怕疼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毛病,放在几年前压根是治不了的。”
也就是现在医学发展日新月异,隔了几年有新药新技术出来,有的病才又有希望。
连书雅轻叹,眉眼里却有一丝苦涩。
“或许、四哥是真的想要?”
还是另有隐情。
后面那半句连书雅没说出口,只小声劝。
“你知道四哥有多疼你的,可能你没发现,四哥点点滴滴都帮你顾好。是不是每天早晨起来都有一杯温水,还是恰到好处的37度,现在就连吃吃都不缠你了……我听她说,讲故事陪读书甚至当画画的模特,都是四哥在做。”
“小嫂子,在这世上,四哥应该是最不想让你吃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