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想过去看白翩翩的时候，正巧看见班若从屋里走出来，似乎是有事要办，大夫人也没有多问，不过看脸色，班若已经好了大半。
她走进窗旁，能透过没有关严的窗户缝隙看见坐在床榻旁的越千苍，他一直握着白翩翩的手，就这么傻傻地看着。
而白翩翩闭着眼睛，似乎是没有醒来。不过看面色比昨天又好了许多。
大夫人手里端着莲子羹，却又不忍再迈进。
紫月长老说过，白翩翩身上的毒素已经干净了，就是伤了元气，要好好调养，性命是没有问题。这么些天，都是越千苍在照顾她，他不让旁人靠近。
就连大夫人也不让进屋，就像个小孩子性格似的，不允许别人靠近他的宝贝。
不过大夫人却很欣慰，也很放心。
越千苍身上依旧是那天回来的狼狈模样，想必都未合眼，能看出来他十分担心白翩翩，片刻都不想离开。
“如果我真正的女儿，能让人这般照顾疼爱，该有多好……”
她微弱地叹息着，把莲子羹放在了窗台上，离开了。
大夫人这几日一直都有些自责，算起来，丸子是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这并非她亲生女儿所生。可是这么长时间，她已经将拥有白翩翩一半容貌的丸子当做了自己的外孙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娇小，却要遭难。
而他的爹娘也因此受了重伤。
如果知道是这样，大夫人是万万不会挑明白翩翩身份的，她宁可白翩翩一直安全的活下去，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了。
大夫人这几日都回去药坊看着新买来的药材是不是都已经煎熬好，那都是紫月长老给的方子，要按时给白翩翩服下，万不可耽误，所以大夫人总是亲力亲为。
不过药坊的烟熏味十分呛人，总让她咳嗽得厉害，所以白千千和白赤云也会过来帮忙。
今日时辰早，她便让两个孩子多休息一会，从白翩翩那边离开之后，大夫人就径直走去了药坊，打算把今日的汤药熬好。
不过刚走近药坊，入眼便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老爷？”大夫人盯着这高大的背影，有些吃惊。
白胜转过了身子，点点头，“你来了。”
大夫人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微微点头，然后，走到药坊的角落，将药包一个个拆开。
“翩翩最近可好些了。”
大夫人点点头“恩，应该是好些了，狼王一直在陪着，照顾得很仔细。”
“这些药材是我从宫里拿过来的，都是很珍贵很稀有的，应该比狼族那边拿来的还要好，你找人把这些煎熬好了，给翩翩吃下去。还有些上好的补品，我都一并拿过来了，等翩翩醒了，要给她好好补一补。”
大夫人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这可都是价值连城的药膳。就连白胜自己，平时也舍不得吃吧。
一个以前连女儿吃没吃饱饭都不关心的父亲，现如今这样的行为，一时间让大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哦……好。”
大夫人接过这些东西，拿进来熬药的地方，准备煮水。
“药坊的下人呢，你怎么亲自熬药？”
大夫人淡笑着，“药坊里大多数都是从外头请来的大夫，我不放心，所以还是亲自熬药给翩翩比较好……对了，我今天看见班若了，他伤势应该已经好了大半，多谢老爷当日的出手相救。狼王这几日陪着翩翩，我想过几日，他一定会来感谢老爷的。毕竟班若是他的心腹，就和亲弟弟一样。”
感谢的话是真心的，那天紫月并不在，班若血流不止，也多亏了白胜将他抬进屋子里，还请了大夫，花了不少银子才将班若的血止住。
毕竟是狼族的，总归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也费了很大的功夫。
“我救人，从来也不需要别人的感谢。”白胜板着脸说道。
大夫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提及狼族，白胜的心情总归是不好，所以她便闭口不提了，而是倒腾整理这这些天需要为白翩翩按时服用的药的剂量。
“你最近有做针线活？”白胜突然发问。
“什么？”
白胜指了指她忙碌在药材间的手，“我见你的手指关节有一些茧子，去年好像还没有，时常卧床，也不见你做粗活累活，应该就是针线活了吧？”
大夫人捂住自己的手指，失笑道：“是……绣了一些荷包而已。”
白胜忽然想起了什么，左右斟酌二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试探地问道：“说到刺绣，李氏前些日子送了我一副绣图，你倒是可以找她讨教讨教。”
大夫人的眼神有明显的恍惚，听到绣图，她觉得手指连着心都在疼，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去计较，可还是觉得很难过。
她只好心虚地点点头，“是。妹妹的刺绣手艺极高，山水图更是栩栩如生。”
“你怎知那是一副山水图？”
“是、是翩翩回来告诉我的。”
白胜眯了眯眼，“那她也告诉你，上头的花鸟鱼虫也绣的绘声绘色了？”
“是的。”大夫人低头答道。
白胜的眼眸沉下来，了然于心，他苦笑道：“那翩翩可否告诉你，李氏送我绣图的当日，她坐着的位置，是看不见绣图的花样的。更别说上头的花鸟鱼虫了。”
“这……”大夫人一时间话语很是为难。
“赤云那天告诉我，说那副绣图，是你做的？究竟是不是如此？”
白胜也只是随口试探一句而已，但是看她的态度，八成赤云那天说的话也是真的。
大夫人思索着，良久道：“老爷，我和李氏同为伺候你的女人，无论那绣图是谁绣出来的，只要老爷喜欢便好。其他的无需计较。”
谈到计较二字，白胜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大夫人总是这样说不喜欢计较，却又让人很是难受。
“你就总是这样的脾性，什么话都不肯跟我说，我怎么记得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你却是话最多的那一个，也喜欢笑，性情开朗，现如今，为何我们之间变成了这样？”
“是啊，为何呢，也许这就是岁月吧。”
大夫人在心里也曾一遍又一遍的问道，这些年的改变，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细细想下来，自己的这执拗的脾气，从来不与别人计较什么，其实也就是一直在和白胜计较罢了。
她嘴上越不说，心里就表明着越不肯服输。搬离偏苑，也许是心凉的一种表现，但也许也是她性情执拗的一种表现吧，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怨怪过白胜，自己也是有错的，又为何要怪他呢。
白胜拍了拍她的肩膀，“还记得那时候，你也是喜欢骑马的，穿着骑马装迎着风，有时候一个时辰也不愿意下来，还说，下次我上战场的时候，也要把你带着。”
大夫人偏过头看了看肩膀上的这只手，不知不觉也是布满了皱纹，就连他曾经握着刀枪的老茧，好像都被皱纹给覆盖了。
她笑笑，“恩……那个时候喜欢迎着夕阳，倒不是喜欢骑马，而是喜欢吹着风，感觉那种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感觉，真的十分好。现在……呵呵，倒是吹两阵风就咳嗽得厉害了。”
自从因为二夫人落水后，她的身体也是惹了一身的病根，从那之后，再也没有骑过马了。连出去散个步身体有时都支撑不住。
都说往事像梦境一般，对于她来说，却是像今日两人能心平气和的回忆往事，都好像做梦一样了。
这么些年的吵吵闹闹，误解误会，他们二人早就不可能回到从前的画面了。就是连梦都不敢多做。
白胜道：“养病和心情也有关系，你要是成天盼着自己好不了，那也就不容易好了。”
今日这话，说得倒很是温柔。
“是……”
看着大夫人这低眉顺眼的模样，白胜叹口气，又道：“翩翩的事情，我不会追问，你就放心吧。她与狼族如何，我也就不再过问了。只要狼王能待她平平安安的，我也就放心了。”
似乎这是白胜在见到狼族出现白府之后，第一次肯松口的话。前些日子，他还一副仇人的脸对着白翩翩和越千苍。
大夫人松了口气，“老爷能这么想，真得太好了。”
白胜点点头，眼神中又闪过一丝的犹疑，“只不过，我反倒觉得翩翩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就像……不是我的女儿了一般……罢了罢了，人老了，就总喜欢瞎想。”
这种感觉，没缘由的，也不是第一次。
大夫人略有吃惊，连忙道：“女大十八变，我也是不太了解她了。但是只要老爷心里还惦记着翩翩，想来翩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一定会很开心。”
大夫人这样说着，却是心如刀绞。如果今天白胜的这份谅解和温柔，能让她真正的女儿感受到，那该多好。
药坊的熏烟冉冉升起，白胜逗留了一会便走了，临走前还嘱托，如果翩翩醒了之后，一定要差人告诉他，大夫人答应了。